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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百七十七夜

夜幕降临,莎赫札德接着讲故事:

幸福的国王陛下,阿卜杜·拉赫曼看见那个衣衫槛褛之人,问盖麦尔·泽曼:“孩子,他是谁?”

盖麦尔·泽曼说:“他就是被关押起来的那个女人的丈夫奥贝德师傅。”

“他就是你对我说的那个宝石匠?”

“就是他!我认得清清楚楚。”

宝石匠奥贝德为什么要来埃及呢?奥贝德告别盖麦尔·泽曼,向自己的店铺走去。他到了店铺,随即有顾客送来一件精细的加工活儿,他接过后,便忙了起来,一直忙到天黑,方才回家。

奥贝德来到家门口,用手一推,门就开了。他进家一看,既不见妻子,也不见女仆,却发现家中的东西乱糟糟的,正像诗人描绘的那样:

蜂在蜂房兴,

蜂去蜂房空。

众多人马今何在,

仿佛都被拿命天仙收拢。

宝石匠奥贝德见家中寂静无声,便左右察看,疯也似的转来转去,却一个人也没看见。他急忙走去打开钱柜,发现柜子空空,财宝都不见了。这时,奥贝德方才从醉态中苏醒过来,猜想到妻子福拉娜耍花招欺骗了他,不禁泪水潸然淌落下来。但他没把事情张扬出去,以免仇人得知而幸灾乐祸;也没有告诉任何亲戚朋友,以免他们为他难过。奥贝德知道,把秘密泄露出去,只能招人讥笑和斥责。他心想:“奥贝德呀,奥贝德,你千万不要向任何人吐露你遭遇的灾难。你要像诗人所说的那样行事……”

想到这里,他暗自吟诵道:

心狭窄难以容下秘密,

而保密之心宜更狭窄。

奥贝德随即锁上家门,把店铺委托给一位工匠,对他说:“我的那位商人朋友约我和他一起去埃及玩玩,他立誓非让我带着妻子与他同行不可。孩子,你就替我看管店铺吧!如果国王问你们,你们就说师傅带着他的妻子到麦加天房朝觐去了。”

奥贝德卖了一些东西,买了骆驼、骡子和几个奴仆,还买了一个女奴,让她坐在轿子里,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出了巴士拉城。人们纷纷前来为他送行,谁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,都认为他带着妻子要到麦加去朝觐,而且人们因此感到无比高兴,因为他们星期五不再被关在清真寺和家中了。有的人说:“但愿安拉不再让他返回巴士拉,也好让我们摆脱每星期五被关在清真寺和家中的厄运。因为这一习惯给巴士拉人带来了巨大灾难。”

有的人说:“即使他回来,情况也会发生变化的。”

奥贝德走了之后,饱尝星期五磨难的巴士拉居民为此感到非常高兴,就连猫狗都感到欢乐。

星期五又来临了,传令官沿街照常呼喊,要人们在聚礼之前两个时辰,躲进清真寺或呆在家中,把猫和狗全关起来,一律不得上街。居民们一听,心中甚不愉快,随后集合在一起,走进王宫,站在国王面前,说:“国王陛下,宝石匠带着他的妻子到麦加朝觐去了,没有再把我们关在清真寺和家中的理由了,现在为什么还要禁闭我们呢?”

国王说:“这个叛逆之徒,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就走了!等他回来,有他好看的。你们到自己的店铺里去做买卖吧!你们不用再去清真寺或躲在家里了。”

奥贝德一连在路上走了十天,遇到了盖麦尔·泽曼进入巴士拉之前的那种情况,巴格达的一帮劫匪向他的驼队发动突然袭击,抢走了他的牲口和财物,杀死了他带的奴仆和女仆,幸而他装死躺在死尸堆里,方才得以保住性命。劫匪们走后,奥贝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,跌跌撞撞,赤着身子走到一个地方,幸得安拉慈悯,好心人给了他一件破衣裳让他遮体。他讨着饭,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,终于到达了米斯尔城。此时此刻,奥贝德饥肠辘辘,走到市场上乞讨。

一个当地人对他说:“喂,要饭的,那里有一家正在办喜事,招待穷苦人和异乡客,有吃的有喝的,你何不到那里吃上一顿呢?”

奥贝德说:“到办喜事的人家去,怎么走啊?”

那个人说:“你随我来就是了。”

奥贝德跟着那个人来到阿卜杜·拉赫曼家门前,那个人对他说:“这家正在办喜事,你进去吧,不要怕,办喜事的人家的看门人是不会阻拦你的。”

奥贝德一进门,盖麦尔·泽曼一眼认出了他,随后告诉了他的父亲。

阿卜杜·拉赫曼得知他就是宝石匠,便对儿子说:“孩子,你先不要去同他说话!也许他现在很饿,让他吃饱喝足,心神稳定下来,再把他叫来吧!”

父子俩耐心等到奥贝德吃饱喝足,洗过手又喝过咖啡和掺有麝香、龙涎香的甜饮料,转身要走之时,阿卜杜·拉赫曼派人把奥贝德叫住,并对他说:“喂,异乡客,商人阿卜杜·拉赫曼有话要对你说。”

奥贝德说:“商人?”

“就是办喜事家的主人。”

奥贝德以为主人要给他什么好处,转身走了回来。

奥贝德一看见盖麦尔·泽曼,当即害羞得昏迷了过去。盖麦尔·泽曼走上前去,将奥贝德抱起,向他问安,二人不禁抱头痛哭。

盖麦尔·泽曼让奥贝德坐在自己的旁边。阿卜杜·拉赫曼对儿子说:“好朋友见面,怎么能这样呢?赶快让朋友去洗澡,给他换上好衣裳,然后再在一起聊聊天嘛!”

他随即唤来几个仆人,让他们陪奥贝德去澡堂洗澡,并派人送去一套价值一千多第纳尔的衣服。奥贝德洗完澡,换上那套衣服,容光焕发,精神抖擞,简直就像一位商界领袖。

奥贝德离开那里去洗澡,人们问盖麦尔·泽曼:“那个人是谁?你在哪儿认识他的?”

盖麦尔·泽曼说:“那是我的一位朋友,我曾在他的家中住过,他对我情深似海,恩重如山。他家财万贯,也有社会地位。他是一位高明的宝石匠,巴士拉国王非常喜欢他;他在国王那里很有面子,说话算数。”

盖麦尔·泽曼竭力赞扬奥贝德,把奥贝德善待他的情况说得很详细。并说:“见了这位朋友,我真有些害羞,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他的深情厚谊。”

由于盖麦尔·泽曼对那位朋友大加赞扬,顷刻间,奥贝德在众宾客心目中的地位陡然提高。宾客们说:“看在你的情面上,我们都应该敬重、款待这位贵客的。不过,我们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到埃及来,为什么离开他的国家,他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。”

盖麦尔·泽曼说:“众位宾客,你们不要觉得奇怪!俗话说:‘生死由命,富贵在天。’人总是受天命制约着。人只要生活在这个世界上,就难免灾难临头啊!有诗为证……”盖麦尔·泽曼吟诵道:

灾难吞食人,

千万不要贪图利与名。

切记防止失足,

远避忧伤之情。

灾难一词多种说法,

谁能数得清!①

小小怒气生,

往往能把亲情断送。

世上所有事,

变化规律原因自明。

盖麦尔·泽曼接着说:“诸位宾朋,你们有所不知,我当初到巴士拉城时,情况比我这位朋友还要糟糕,比他还要狼狈。因为我的这位朋友进米斯尔时,一件破衣尚可遮盖,而我进巴士拉时,却是赤身裸体,多亏安拉和这位朋友相助。当时,劫匪把我的骆驼、骡子和行李都抢走了,把我的衣服也扒光了,他们杀死了我的仆人和随从,我躺在死尸中装死,他们以为我也归真了,便放心地离去。劫匪们走后,我站起来,赤身裸体进了巴士拉城,接待我的就是这位朋友,正是他给了我衣服,让我穿在身上,并且让我在他的家里住下来,他还给我钱花。我带回来的所有东西都来自于安拉和我这位朋友。我启程回国时,这位朋友给了我许多东西,我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家乡。当我离别他的时候,我还见他情况很好,也许后来遇到了什么不测,致使他离开家人,告别家乡,路上遇到了我所遇到的那种情况。这没有什么奇怪的。但是,我现在应该报答他对我的恩情。我要像诗人所说的那样办……”盖麦尔·泽曼吟道:

你曾对时光,

抱有美妙猜想。

可是你晓得,

时光在为何而忙?

你若想行善,

尽可扬己之长。

今日行善者,

来日必得报偿。

盖麦尔·泽曼正与众宾客谈话时,宝石匠奥贝德师傅走了过来,仪表堂堂,八面威风,俨然像一位商界领袖。众宾客全都站了起来,向奥贝德问安致意,让他坐在首席上。盖麦尔·泽曼对他说:“朋友,你好哇!你的遭遇都是我经历过了的,就不要说了。那些劫匪们扒光了你的衣服,夺走了你的钱财,但你保住了一条命,那就是不幸中的万幸;钱财可以赎身,你大可不必苦恼。我是赤身裸体进入你们的国家的,不是你给了我衣穿,把我待若上宾吗?你对我,恩重如山,情深似海,我一定像你对待我那样报答你,而且必将加倍报答,你只管放心就是了。”

讲到这里,眼见东方透出了黎明的曙光,莎赫札德戛然止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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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在阿拉伯语中,“灾难”一意多词,译者略查词典,就发现了55个意为“灾难”的词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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